自國家新聞出版署于2021年7月22日公布最近一批網絡游戲審批信息名單后，就未再更新有關版號的任何消息，這意味著已有7個月沒有下發(fā)任何新的網游版號。
在這一背景下，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梳理了2017至2021年（注：雖網絡游戲版號首次出現(xiàn)于2016年，但是從2017年開始，網絡游戲審批信息名單中出現(xiàn)了游戲“申報類別”，故從2017年開始正式統(tǒng)計）下發(fā)的所有版號后發(fā)現(xiàn)，與版號總量嚴控的今天相比，2017年的過審游戲版號高達9千余款，其中以棋牌類游戲為首的三類游戲占據(jù)了大半壁江山，共計有6千余款相關游戲在2017年過審。
但該情況在2018年急轉直下。自2018年版號首次暫停發(fā)放起，各項關于網絡游戲的配套監(jiān)管政策也逐步下發(fā)，三類游戲不再占據(jù)網游版號審批大頭。
多位專家和業(yè)內人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此三類游戲的開發(fā)成本以及審讀難度較低，因而在2017年形成了送審數(shù)和過審數(shù)都較高的局面。但由于三類游戲中的棋牌、捕魚類游戲中存在射幸玩法，極易在實踐中涉賭，故而在遭到強監(jiān)管后，這兩種類型的游戲便在后續(xù)版號發(fā)放清單中銷聲匿跡。
“三類游戲”野蠻生長
2017年，我國游戲市場規(guī)模增長幅度顯著。伽馬數(shù)據(jù)發(fā)布的2017年《中國游戲產業(yè)報告》顯示，中國游戲2017年市場總規(guī)模已達到2036.1億元的規(guī)模，同比增長23.0%，是同年我國電影票房總數(shù)的4倍。
據(jù)國家新聞出版署官方公布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共發(fā)放了9633個游戲版號，其中包括國產網絡游戲版號9177個，進口網絡游戲版號456個。
此外，在2017年公布的網絡游戲審批信息名單中，首次對游戲載體對其申報類別進行了劃分。獲批游戲的申報類別共分為三大類，分別是移動、網頁、客戶端游戲，其中移動游戲版號占2017年總量近90%，并設有一項子申報類別“移動-休閑益智”。
據(jù)有關規(guī)定，游戲公司在正式出版網絡游戲作品之前，必須提交《出版國產電腦網絡游戲作品申請書》或《出版國產移動游戲作品申請表》。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提供的《出版國產移動游戲出版申請表》（以下簡稱“《申請表》”）中第二項，便要求游戲公司填寫所申請的國產移動游戲的基本情況。
（圖說：《出版國產移動游戲出版申請表》中第二項“國產移動游戲作品基本情況” 信源：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
而《申請表》中的“游戲申請審批類別”又分為兩類，廠商需明確待申請出版游戲的審批類別是屬于《關于移動游戲出版服務管理的通知》的第三條還是第四條范圍。此兩條也正是現(xiàn)在常見的“三類游戲”和“四類游戲”說法的來源。
三類游戲指的是《關于移動游戲出版服務管理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中第三條列舉出的消除類、跑酷類、飛行類、棋牌類、解謎類、體育類、音樂舞蹈類等移動游戲申請審批類別，也對應著上文提到的網游審批信息名單中“移動-休閑益智”這一申報類別。而游戲系統(tǒng)較為復雜且含有較多養(yǎng)成要素的游戲則被歸為“四類游戲”。
但21記者梳理過后發(fā)現(xiàn)，在2017年下發(fā)的9千多網游版號中，光“三類游戲”便占6千余款。此外，在三類游戲中“棋牌”這一細分品類下，僅麻將游戲就超過了2千款，且同一游戲公司可同時申請到大量棋牌類游戲版號，如北京紙蛙科技有限公司僅在2017年8月就獲得了22個麻將游戲版號，這在國產網游版號總量嚴控的今天是難以想象的——在2021年7月公布的最近一批過審游戲名單中，僅有87款游戲順利獲得了版號。
（圖說：北京紙蛙科技有限公司在2017年8月獲得了22個麻將游戲版號 信源：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
準入門檻和審核難度較低
為什么在2017年會出現(xiàn)同時下發(fā)大量棋牌類游戲版號的情況？
北京元合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游戲法專家孫磊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指出，這一現(xiàn)象在當時游戲審批中并不罕見?！耙驗椴煌牡貐^(qū)也有不同的麻將玩法，當時為了推行棋牌游戲本地化，便會允許不同地區(qū)玩法的麻將類游戲單獨申請版號?！?/p>
他進一步指出，棋牌游戲在引入“大廳模式”后，便支持游戲中設置多款不同地區(qū)的玩法，從而做到一次只申請一個版號，避免了一家公司同時大量獲取棋牌版號的情況。
2017年過審的三類游戲中，除棋牌游戲外，消除、捕魚、跑酷類游戲的數(shù)量也較多。但回看《通知》中對于三類游戲的形容，“不涉及政治、軍事、民族、宗教等題材內容，且無故事情節(jié)或者情節(jié)簡單的休閑益智國產移動游戲”，這些情況的形成也在情理之中。
簡單的游戲系統(tǒng)和故事內容意味著三類游戲的開發(fā)難度并不高，從而降低了游戲公司的準入門檻。一位曾經在棋牌游戲項目組有過工作經驗的受訪者向21記者透露，棋牌、捕魚、三消類等三類游戲在當時的市場環(huán)境下創(chuàng)業(yè)是最容易成功，同時也是成本最低的?！埃ㄟ@些游戲）美術資源簡單，源代碼的通用性也強，2017年的時候全國各地的游戲公司都在做?！?/p>
此外，游戲內容的審讀難度在當時也是決定游戲過審速度的關鍵因素之一。“三類游戲的審讀難度較四類游戲來說要低很多。”孫磊告訴記者，“四類游戲中的世界觀、文本量要比三類游戲復雜得多，直接加大了各流程審讀的工作。”
在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列明的網絡游戲作品出版的審查流程中，對內容的審查又分為“形式審查”和“實質審查”兩個環(huán)節(jié)。在“形式審查”環(huán)節(jié)，由數(shù)字出版司綜合處接收游戲作品申報材料后，有關審查人員進行初審后最終決定是否受理該款作品的出版工作；而在“實質審查”環(huán)節(jié)，則由有關專家、經辦人員以及網絡出版監(jiān)管處負責人再度進行內容審查。
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在審查一款游戲的過程中，每個環(huán)節(jié)上進行內容審讀的工作人員一般只有1至2人?！皩徍巳愑螒虻臅r間要比審核一款MMO（大型多人在線游戲）短得多，所以三類游戲的版號審批速度也會相對快很多?！?/p>
同時，他也指出，在審核體量較大的四類游戲時，不僅要關注游戲中人物的對話、世界觀背景，就連“地上的煙頭、墻上貼的海報”這些細節(jié)也要進行審核，工作量大且把關難度高，審核時間也被進一步拉長。
在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中，提供了網絡游戲審批的流程圖供參考。21記者在咨詢有關專家后，對方表示目前總體流程還是按照該流程圖上的步驟，但2020年新增了確定“適齡提示”這一環(huán)節(jié)，即游戲公司在申請版號的同時還需明確游戲的適齡提示落在哪一范圍。
（圖說：國家新聞出版署中公布的網絡游戲作品版號審批流程 信源：國家新聞出版署官網）
“版號寒冬”后監(jiān)管趨嚴
2017年似乎是最后一個三類游戲過審“大年”，自2018年后，形勢急轉直下。
重創(chuàng)游戲行業(yè)的“版號寒冬”便是在這一年3月正式開始。2018年3月，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公布的《游戲申報審批重要事項通知》中指出，因機構改革，原有的印章已經停止使用，新的印章還未啟用，將暫停網絡游戲的審批工作。
該通知原文中還分別陳述了三類游戲和四類游戲當時的狀況：第三條范圍游戲受理及審批將暫緩；非第三條范圍的受理通知書無法印刷、游戲批文無法印刷、游戲賬號無法核發(fā)。
但在2018年3月之前，三類游戲仍占據(jù)大量過審名額。據(jù)21記者統(tǒng)計，2018年1月至3月過審的三類游戲為1300余款，仍占三個月過審游戲總量的七成比例。
而在恢復網游版號審批的同年12月，當月游戲過審總量大幅減少，僅過審162款國產網絡游戲，對照2017年12月同比減少了近四倍。耐人尋味的是，在2018年12月的國產網游審批名單中，并沒有三類游戲的身影。
在2018年版號暫停審批的期間及恢復后，各項游戲內容監(jiān)管措施也在密集下發(fā)。
首先受到沖擊的便是此前大量獲得版號的棋牌類游戲及捕魚類游戲。2018年4月，多家媒體報道稱，國家文化和旅游部對即將出臺的“棋牌類網絡游戲管理”政策做出重要提示，要求各平臺立即停止德州類游戲的下載，并于6月1日前全面終止德州類游戲的運營。此外，21記者梳理后發(fā)現(xiàn)，也正是在同年4月起至今，捕魚類游戲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網游過審名單中。
諾誠游戲法創(chuàng)始人、游戲律師朱駿超告訴21記者，由于棋牌和捕魚游戲主要采用射幸玩法，在實踐中極易被做成賭博類游戲，因此受到了監(jiān)管部門和公安機關的重點關注。
除個別游戲品類遭遇強監(jiān)管，版號總量也面臨著進一步嚴控。2018年8月，教育部會同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等八部門制定了《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其中，國家新聞出版署將實施網絡游戲總量調控，控制新增網絡游戲上網運營數(shù)量。2019年4月，國家新聞出版署組織各地方出版主管部門召開全國游戲管理工作專題會議，提出要控制版號產品數(shù)量，宮斗類、官斗類、棋牌類游戲一律不再受理。
多重監(jiān)管下，三類游戲不再占據(jù)版號過審的大頭。據(jù)21記者統(tǒng)計，2019年的三類游戲過審量為257款，占當年過審總量的17%；2020年為563款，占過審總量的40%；2021年1月至7月的過審量為253款，占過審總量的33%。
同質化倒逼精品化
除了監(jiān)管政策趨嚴，三類游戲曾經的“遍地開花”帶來的另一直接結果便是市場飽和、同質化加劇。
孫磊指出，如今三類游戲過審量大不如前，除了政策監(jiān)管因素，另一方面原因在于游戲公司投遞這類型游戲的數(shù)量也在減少。“由于2018年之前，游戲公司都在大量投遞三類游戲，造成市面上同類型的游戲過多，用戶付費意愿也隨之降低。在這一背景下，三類游戲的收益率并不如之前那樣可觀了?！彼治觥?/p>
此外，孫磊也告訴記者，在目前三類游戲同質化加劇的情況下，許多游戲公司會傾向于開發(fā)“復合玩法”的游戲，比如放置加卡牌、放置加RPG（角色扮演）、消除加二次元等品類二合一甚至三合一的游戲。
而從近年來三類游戲不斷給自身游戲內容做加法的這一現(xiàn)象中亦不難看出，“精品化”是三類游戲在市場同質化加劇下的情況下尋求破局的必經之路。
回顧此前的相關通知，政策端對提高游戲品質的要求也在逐漸明確。2019年2月，北京市宣布將出臺《游戲內容審核流程規(guī)范》?！兑?guī)范》中指出，為提高審核流程的透明化和規(guī)范化，將推出游戲內容導向考核舉措，將游戲內容質量和社會效益作為游戲過審的優(yōu)先條件，同時建立游戲重點選題庫。
同年4月，由國家新聞出版署召開的全國游戲管理工作專題會議中指出，重新開展游戲審批工作后，新游戲版號審批要傾向精品游戲。
目前，有關部門已在送審環(huán)節(jié)提高了游戲作品的審核準入門檻。2021年3月，中宣部下發(fā)內部文件《游戲審查評分細則》，指出自同年4月1日起，游戲送審試行全新的評分審查制度，從“觀念導向”“原創(chuàng)設計”“制作品質”“文化內涵”“開發(fā)程度”5個方面對游戲作品進行評分。低分游戲將被打回，無法進入版號審批排隊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