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看熱訊：保護長城的年輕人（青春派）

2023-02-05 15:47:22來源：人民日報

圖①：魯婷婷在對萬里長城第一墩進行測量檢測。本報記者王錦濤攝圖②：郭洪秀用鏟刀劈開荊棘。本報記者張騰揚攝圖③：尚珩在陜北長城考察中測量夯層厚度。程長進攝圖④：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金山嶺長城景觀。周萬平攝（人民視覺）

巍巍萬里長城，歷經(jīng)千年風雨。長城是中華民族的重要象征，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標志，也是祖先饋贈給我們的寶貴遺產(chǎn)，需要世世代代保護好、傳承好。

【資料圖】

近年來，隨著長城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的推進，長城保護與研究的力量日益壯大，其中有不少年輕人的身影。他們甘坐“冷板凳”，用豐富的專業(yè)知識、飽滿的青春熱情投入長城保護工作，讓古老長城在新時代煥發(fā)出新活力。我們采訪了3位長期參與長城保護的年輕人，聽他們講述自己與長城的故事。

——編者

尚珩：

了解長城，保護長城

在北京平谷將軍關長城進行考古發(fā)掘，去延慶八達嶺長城錄制《跟著書本去旅行》節(jié)目，赴山西大同拍攝關于長城的紀錄片……2023年伊始，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員尚珩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在長城沿線奔波忙碌。

尚珩對歷史文化的喜愛始于兒時。1991年，7歲的尚珩第一次登上長城?！耙豢跉庾叩搅税诉_嶺長城的北八樓?！睍r隔多年，尚珩依然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城墻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頭，非常雄偉！”

此行激發(fā)了尚珩對長城的濃厚興趣，他開始搜羅書本和報紙上關于長城的各種信息。1999年國慶節(jié)，在家人陪同下，15歲的尚珩第一次徒步走“野長城”，每天從天亮走到日落，晚上在村里借宿。從古北口走到金山嶺，再走到司馬臺，整整走了3天?！坝袝r走一天都見不到一個人，雖然很累，但沿途看到歷經(jīng)滄桑的長城呈現(xiàn)的古樸、自然之美，十分震撼。”尚珩感慨。

2001年，尚珩寫了一篇黃草梁長城的游記，打算發(fā)到網(wǎng)上，無意中搜到了由志愿者自發(fā)組建并運營的公益性網(wǎng)站——長城小站，發(fā)現(xiàn)里面有大量長城的圖片和資料，讓他大開眼界。尚珩隨后加入長城小站，一有時間就和網(wǎng)友們?nèi)ヅ篱L城，那些斷壁、殘垣、碎石，甚至常人不屑一顧的破磚墻，都讓他流連忘返。20多年來，他徒步考察了北京、河北、天津、山西、陜西、寧夏、內(nèi)蒙古等地的長城，行程超過3000公里。

在一次次行走長城的過程中，尚珩感受到保護長城并非易事?！伴L城體量大、分布廣，所在區(qū)域絕大部分經(jīng)濟還不發(fā)達?！鄙戌裉寡裕袄习傩湛傆X得那些土壟子、破城墻，沒啥好保護的?！?/p>

“要保護長城，首先得了解長城。”2007年，得知山西啟動長城資源調(diào)查，正在山西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就讀的尚珩主動報了名。在兩年多時間里，他跟著調(diào)查組跑了十幾個縣、幾百座烽火臺，初步明確了長城烽火傳報體系。

2010年，尚珩進入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現(xiàn)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工作。10多年間，他先后主持延慶柳溝長城遺址、延慶大莊科長城遺址、懷柔箭扣長城遺址等多項長城考古發(fā)掘工作，完成“中國歷代長城研究”“明代薊鎮(zhèn)長城防御體系考古學研究”“山西長城碑刻文獻資料整理與研究”等研究項目。

長城分布在15個省區(qū)市，其中北京段保存最完好、工程最復雜、文化最豐富，是萬里長城的精華所在。2021年，北京選取延慶大莊科長城和懷柔箭扣長城試點開展研究性修繕。

不同于以往的搶救式修繕，研究性修繕體現(xiàn)出“慢慢修長城，邊研究邊修繕”的特點。現(xiàn)場勘查中，古建、材料、考古、植物學等多領域?qū)＜夜餐献?，從各自的專業(yè)角度提出建議，最大程度保護長城文化。“我們首次在北京長城的敵臺頂部發(fā)現(xiàn)明代火炕和灶址等生活設施遺跡，還出土了鍋、盤、碗、剪刀、鏟子等生活用具。”尚珩表示，這不僅與相關文獻記載相吻合，而且復原了明代戍邊將士的日常生活，“這些文物沒有閃亮的色彩，但是透過它們，我們可以了解戍邊將士最真實的生活。”

“我們以往只是在地面上觀察長城，并不了解被掩埋的部分，保護方案難以全面、科學。經(jīng)由考古‘望、聞、問、切’找到長城的‘病根’，才能對癥下藥?！鄙戌裾J為，無論是在學術層面，還是在現(xiàn)實的保護層面，研究性修繕都有著重要意義。

“長城在不斷老去，要加緊研究，讓它得到更好保護?！鄙戌駧缀趺恐芏家ヅ篱L城，他長城研究的腳步更是一刻未停，“我希望人們到長城參觀游覽時，不僅看到雄偉的長城建筑及遺跡，還能了解更多的長城故事，感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

魯婷婷：

當好長城守護人

寒風呼嘯，吹亂了頭發(fā)，眼前的姑娘顧不得去整理，她熟練地支起三腳架，架好便攜式手持氣象儀，認真記錄下風向、溫度、濕度等監(jiān)測數(shù)據(jù)?！斑@些數(shù)據(jù)，就像長城的‘脈象’，是做好保護的依據(jù)。”她說，在甘肅嘉峪關市從事田野長城保護3年多，這是她第四十六次來到萬里長城第一墩——明長城西端起點。

這位90后姑娘名叫魯婷婷，是土生土長的嘉峪關人。研究生畢業(yè)后，她回到家鄉(xiāng)，入職嘉峪關絲路（長城）文化研究院，在長城保護研究所田野文物保護部當起了“守關人”。腳穿登山靴，身著沖鋒衣、工裝褲，時而跪地測量，時而提筆記錄?！斑@身行頭，出野外方便?！濒旀面谜f，萬里長城第一墩因聳立于討賴河谷北岸絕壁之上，又名“討賴河墩”，距嘉峪關關城6.7公里?！懊看蝸恚惺芏疾灰粯??！濒旀面么髮W的專業(yè)是文學，聽著呼呼風聲，她說今天是“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專業(yè)不對口，我是半路出家?！濒旀面脛偵习鄷r，坐了兩年辦公室?！?020年10月，申請轉(zhuǎn)到一線保護崗位?！濒旀面眯ρ?，那時覺得去一線，就是上關城?！皝砹瞬胖?，是每月對散布在戈壁山林、人跡罕至荒漠中的30個不可移動文物點進行多達400余次的巡查監(jiān)管，簡直是‘大漠漫游記’?！彼谝淮纬鋈蝿?，車過戈壁，一路沙塵，到了目的地，有些傻眼。眼前的“土墻”和腦海中的長城差距不?。骸斑@也是長城？”同行的前輩為她解惑：嘉峪關的長城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是典型的西北土質(zhì)長城。

“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說起長城，我第一反應也是八達嶺，磚石堅壁?！濒旀面秒m說生在嘉峪關，長在長城下，可過去并未留意過這些不起眼的“土墻”，“當時深感本領恐慌?！边@之后，魯婷婷開始給自己補課，借閱各類資料，“啃”大部頭專著，請教同事和專家，不斷豐富自己的見識。三年下來，魯婷婷對長城的認識大為提升，掌握了各種工具儀器的使用，也了解了表面風化、片狀剝落、裂隙、酥堿等各類病害的特征和形成機理。

近年來，嘉峪關長城保護已實現(xiàn)由看守保護向科技保護、研究保護的轉(zhuǎn)變，由長城本體保護向本體和載體共同保護的轉(zhuǎn)變，墻體開裂、風化等問題得到了有效解決?！耙劳芯珳蕯?shù)據(jù)，將常規(guī)監(jiān)測納入日常巡查，用數(shù)字化監(jiān)測設備，每月對長城進行病害監(jiān)測、圖像數(shù)據(jù)采集和安全巡查。”魯婷婷說，通過分析采集到的各類基礎數(shù)據(jù)，就可判斷病害形成誘因和發(fā)育速度，為制定保養(yǎng)維護方案提供科學依據(jù)。

“每次外出巡護，無人機、塔尺、花桿等各種儀器設備是標配；鐵鍬、鋼釬、狗牙鐵絲等材料是必備?！痹谌ルp井子堡遺址前，魯婷婷邊說邊清點設備。到達巡查點，啟動無人機，先俯瞰長城整體情況，再用各種測量工具，對長城本體進行測量。“墻體的變化，風剝雨蝕蟲害等狀況，都要記錄在冊?！濒旀面靡贿叾⒅鴥x器，一邊搓著手。由于很多監(jiān)測設備無法戴著手套操作，戈壁上的寒風很快會把手凍僵。

“收集的數(shù)據(jù)，回去后進行比對，就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為保護長城‘治未病’。”魯婷婷說，以雙井子堡遺址為例，受自然因素和人為因素影響，出現(xiàn)了墻體裂隙、墻體酥堿掏蝕等多種病害，在每年170多天的監(jiān)測與測量基礎上，研究所根據(jù)監(jiān)測數(shù)據(jù)第一時間采取了可逆的臨時性保護措施，最大限度地減緩了病害的進一步發(fā)育，為后期制定可行的科學合理的修繕方案奠定了基礎。走近修繕后的墻體，原墻和支撐加固的部分幾無差別，就連色差也看不出來?！昂玫谋Ｗo就是這樣，不改變文物原狀，不破壞文物價值，但排除了病害隱患。”

自明洪武五年（1372年），歷經(jīng)168年建設而成的嘉峪關，被譽為“天下第一雄關”。登上關城，極目遠眺，野曠天低，祁連積雪。截至目前，嘉峪關市境內(nèi)長城墻體有43.6公里，關堡8座，烽火臺和敵臺共49座，每個月，魯婷婷和同事都要將每個點巡查一遍。“長城保護，任重而道遠?！濒旀面谜f，“我將扎根基層，撲身一線，當好長城守護人?！?/p>

郭洪秀：

披荊斬棘守長城

2022年12月4日5時20分，河北秦皇島市盧龍縣發(fā)生3.8級地震，驚醒了不少居民，好在沒有人員傷亡。

一大早，盧龍縣文旅局工作人員趕緊在微信群里通知全縣長城保護員們，檢查長城各段是否有損壞情況。收到信息，32歲的劉家營鄉(xiāng)桑園村長城保護員郭洪秀穿戴上厚厚的棉衣手套，帶上垃圾袋，扛著一把鏟刀，便騎上摩托車出發(fā)了。

郭洪秀一家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祖孫三代人接力守護家鄉(xiāng)的野長城，如今他已是第三代長城保護員。他守護的這段長城離縣城有30公里遠，四面群山連綿，山勢巍峨，山路崎嶇，摩托車顛得上下起伏。

到了山腳下，摩托車上不去，只能靠雙腳。漫山遍野的荊棘，有的能長到半米甚至一人高，隔著棉褲都被刺扎得生疼。每走幾步，郭洪秀就得用手里的鏟刀劈開荊棘。遇到陡坡，還得手腳并用向上爬，山上亂石多，一踩就滾落，光爬上長城就得費半天工夫?！安贿^，正是因為這段野長城偏遠難走，所以遭到的人為破壞也較少，主要是自然風化的破壞?！惫樾阏f，如今他的工作主要是巡查長城有沒有損毀或坍塌，“如果看到垃圾，也要及時清理走?！?/p>

郭洪秀負責的長城段共有四座烽火臺，有一座保存較為完好，分為上下兩層，被當?shù)厝朔Q為“正樓”。它的底座是紅色條石，上面才是褐色墻磚；窗戶內(nèi)側(cè)還能看到紅色拱石頂著窗戶，防止坍塌?！靶藿ㄩL城時就地取材，這些紅色磚石就是我老家的石材。我有責任保護好長城。”郭洪秀自豪地說。

每次上山，在山頂烽火臺里坐一會兒都是他最愜意的時刻?！靶r候，爺爺帶著我在城墻上、烽火臺里找彈孔。爺爺說，這都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留下的?！惫樾慊貞?，爺爺作為第一代長城保護員，那時經(jīng)常帶著他上山巡長城，“他總說，長城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產(chǎn)，是歷史，不能毀了。”

前年，郭洪秀的父親在巡查長城時扭了腳，腳脖子一下子就腫了，走不了路?！爱敃r四周除了群山，不見人影，手機也沒有信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郭洪秀說，父親只好找了根粗樹杈當拐棍，一瘸一拐滑著下山。走了幾個小時，手機才有信號，終于聯(lián)系到家人?！按蠡飪涸谏窖险业剿?，輪流把他背下來的。后來父親在家躺了一個多月才能正常下地?！?/p>

這次扭傷讓郭洪秀父親的腳留下病根，沒法再爬長城了。從此郭洪秀成了家里巡查長城的主力。幾十年來，祖孫三代的堅持雖然辛苦，但一家人都表示，能為保護長城盡到自己一份力，再辛苦也值得。

作為年輕一代的長城保護員，郭洪秀希望能攢錢買臺無人機，將來可以站在山腳下，飛無人機巡護長城，“聽說有些款式無人機有攝像頭和語音警報功能，這樣可以更加及時便捷地巡護長城。”（本報記者施芳王錦濤張騰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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